2011年4月5日 星期二

美利堅合衆國之旅 ( 十六 ) 壹:離鄉別井,天助自助,一帆風順,屢受重視。


陳倚雲先翁遺像

《二十二傳祖 英宜本房》二十二傳祖 英宜。諱名尚志,別號倚雲,程學祖四子。生於清光緒十三年(公元一八八八年),終於民國五十六年(西元一九七六年)。清光緒二十九年教忠初級師範學校肄業。清宣統三年,由勸辦江南新賬局捐輸出力,賞給府同銜。民國二年讀取廣東公立法政專門學校優等畢業法士,同年由廣東高等審判廳委派南海第一初級審判廳檢察官。民國六年在北京司法部獲給律師席位。承父業任香港華昌棧(與在美兄長聯商)總經理,香港福華銀業保險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香港愛群人壽保險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香港環球大旅社董事長兼總經理。創辦廣州市長堤愛群大酒店總經理兼總司庫。歷任香港保良局總理兼司庫,東華、廣華、東華東三醫院總理,東華醫院顧問,獲頒綬香港太平紳士銜。廣州市方便醫院董事,南海潯峰善堂董事,南海石門中學校董,臺山景伊紀念學校董事長。
( 離開生于斯長于斯的香港,準備了家譜、八毫米影片、相片,與卅六弟相敍,以追悼父親,留以纪念! )

于一九七三年六月十三日初夏時分,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帶着興奮的心情和妻子兒女,直趨九龍城啓德機場進發。辦好一切離境手續後,母親、兄姊妹等均來到機場送行,而麗的電視新一輩的舞蹈藝員、藝員訓練班副主任周汝傑及幾位藝員;加上我幾個在一九七零年曾代表香港到東京世界博覽會演出舞蹈的學生,大家都來送行,埸面很熱鬧。劉兆銘在我臨上機前,给我一個現居纽约市,但在回港渡假時;曾跟他上過一個短暫舞蹈課程的學生支文娟的電話地址。並說她曾希望他能到紐約授舞,而支文娟人品很好,若我有時間可到紐約探訪她。當大家一齊拍照留念後。在我準備進入禁區上機之時。內弟約瑟說因於美國冲曬相片費用昂貴,我可將菲林底片交給他,他可代我在港冲曬,於是我便將菲林交給他。( 意料不到的是後來他不小心,把菲林跌在水中,曬不出來,真是非常遺憾!)上機前和三個孩子擁抱道別,妻子也給我一個深情的吻別,母親面上亦帶着喜悅的神情向我道別。而我就帶着依依不捨但又充滿對前程的憧憬,及向前挑戰的心情,踏上人生的另一個歷程!

上機後,我靜靜地坐在機上,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聽到機倉門關閉,繼而飛機起飛。在這一剎那間,所有離愁別緒一齊湧上心頭,淚水不期然地流下來,淚水將我數年來不開心的怨氣都洗盡,感覺舒暢得多。飛機很快到達菲律賓馬尼拉飛機場,再轉機飛往夏威夷。從香港飛往馬尼拉的機上坐滿乘客,然而從馬尼拉飛夏威夷則乘客很少,全機不足十名乘客。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加上思家和思鄉,此情此景令我感覺不安。

正當心情忐忑不安之際,一位年青人趕上機,看似香港來的年青人。他就坐在我前幾行全空無人坐的地方。飛行平穩已定,過來與我攀談。相信他也和我一樣,覺得我看似香港人。我們談得非常投契,我問他這架飛機這麽殘舊,震動得像要散開般,會不會有危險?他告訴我他是到加拿大讀完學士及碩士的留學生,經常轉機往來香港與加拿大。這架飛機是噴射機,比螺旋機較大聲也比較震盪,舊是舊一些,但不用怕。接着他向我介紹一下外國的生活,學校與愛情生活。直至轉機到達三藩市,我們才分手,各奔前程!有了陳耀基這位同機人,令我在這陌生又寂寞的路程上,安心地從香港到達彼岸!

飛機到達三藩市,我致電妻子童年朋友方氏姊妹,突然到達使她們感到驚奇。方妹妹花了來回兩小時的車程,才把我接到她們底家裡,己是晚上十二時了。我愉快地在三藩市灣區遊覽,又慶幸的見到了學友社的社友褟 禤秀芳和關美美,她倆都事業有成,结婚生育兒女。三天後,也把三十六弟嚇了一跳!我這位左仔大佬,居然突然的、不動聲息地隻身到來到波士頓找他。三十六弟己婚,有位六歲的男孩,非常之歡迎我。他有意無意間取笑我:你過去美帝的電影都不看,現在居然來飲美國水!我們相對大笑,也談起以前為左派右派吵打起來,現時打死不離親兄弟!他也有點改變,左派右派不再太反對了。並不是因為基辛格訪問中國,而是我倆都祈望中國能續漸改變,人民能得到自由與民主的到來!

很快,卅六弟便帶我到紐約市,見到支文娟。我把以往拍的麗的電視舞蹈八毫米影片給她看,雖然影片是無聲,她仍然讚不絕口。提議我到紐約市開舞蹈學校,一定會有很多學生。紐約華埠中國舞蹈正在蓬勃發展。我答應她回波士頓把留美國的日期延長後,再回來談好計劃。她謂紐約市大批好律師,七十五美元包為你搞好。我把護照給了她。在回程的車上,卅六弟一邊駕車,一邊問我,為什麼我護照半年簽証,為什麼現在兩星期便要延期?我謂來美時,最大的姪婿在航機工作,說如果我沒有大量美金,不要要求停留半年,否則會被阻擋入美境。我照做!姪婿又說:入了美境,過海便是神仙!四小時半的車程,我們談了很多問題。我來考察舞蹈的原因,實在受不了那些出國飲過咸水的,他們出國後回港,佔盡優勢。我的舞蹈主任之職,就是被出國飲過咸水的電視臺高層,把麗的電視大多数的部門主管都換上外國回來的人。有一個節目副編導更離譜,請假去美國幾個月回來,向同事們大談在美國酒店執房工作;返回來立即被昇為正編導,人也特別跨張的對事與待人!

夏天已至,正是渡假的時份。卅六弟一家們和我到紐約州北面居住的三十五妹家渡假,從她家駕車只需一個半小時多便會到達加拿大多倫多市。探訪她後,在去加拿大的路上,妹夫和弟弟二人分擔駕駛。我雖然沒有護照,不能過境;但是我可以和他們一起在邊境欣賞尼亞加拉大瀑布。他們過境後,我一個人待在酒店過夜;可是那晚是我最難渡過的一夜。為的是甚麽呢?我們四十四兄弟姊妹,熱鬧且人多。我是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在一間房間過夜的,我怕得要命。自己也覺得又怕又好笑!第二天早晨,預約了他們在酒店遠處邊境那裡等。他們看到了我,一起從車裡走出來,我也非常雀躍地在汽車旁向他們問東問西。突然間,一輛和我們車子差不多樣子的汽車,飛快地從我們車旁煞車,走出一個穿類似軍服的人,原來是邊境移民官員。要查看身份証件,單獨我沒有。卅六弟要為我代話,被他拒絕,要我親自答問。我告知我是香港電視臺舞蹈編導,來美考察舞蹈藝術,護照在紐約市律師處延期。我想起我西裝外套有張麗的電視工作掛照,打開後面行理箱,在外套拿出有相片的工作証。他看看相片又看看我,說道:I give you a break. 交回証件,給我一微笑後離去。大家都很開心,你一句他一句:你不用吃免費餐,我們也不用煩。還好的是你很鎮定,如果不是運氣好,會是很費事的去搞妥!

回到波士頓看準了那很有名氣波士頓芭蕾舞團 。正值夏令的日子,社區活動頻多,芭蕾舞蹈團青年組在波士頓各社區演出。在華埠演出中,我慶幸地認識該團總監維多利亞‧威廉士女士 Virginia Williams ,她並介紹該團有着很大潛質的姓梅華裔演員 Stephanie Moy ,她在青年組担當女主角之一,並己被提昇到為波士頓芭蕾舞團員,以獨舞見稱。

總監還邀請我到該團總部去。那次,我看到龐大的職業芭蕾舞團總部,總監親自帶我到各部門參觀,並介紹多位一流芭蕾舞專家見面;我如入大觀園,因為香港在舞蹈上甚麽團都還未有,就算有,也真是小巫見大巫矣!波士頓芭蕾舞團對我來說太高檔了。我除了來美國考察,最重要的也是要為我自己的出路!我心裡有数,認為美國正是中國熱的時份。這十多年來,大批香港移民到美國,是因為總统甘迺廸在六十年代大赦中國早期移民買纸來美,當時做成下一代不能來美,家庭分散兩地。這是不合天倫,甘迺廸總统簽署坦白大赦,讓中國移民家庭團敍。頓時移民潮來美,使各埠華裔人仕大增!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中國文化。有中國文化的地方,就有中國舞蹈!

我打聽到華埠有間歷史悠久的中文學校,我立刻啓發到自己要走的第一步。我找到了安良公所主辦的中華廣教學校校長陶志剛女士,她任校長十多年,對廣教中文學校貢獻良多。一見面,待我介紹了自己,她就稱呼我陳教授,使我受寵若驚。原來她多年來都希望能找一位中國舞蹈專業人仕。知道我除了在香港的電視台舞蹈編導外,還業餘教授多間大學學生及香港衆多學校的老師們,故稱我為教授。而令她佩服的是我在短短一個星期,她集合十多位對舞蹈有興趣的校友,讓我趕緊訓練了兩個舞蹈。我又與另一位校友跳一齣雙人舞。這是暑假尾聲, 就是為了參與華埠慶祝每年中秋節露天舞臺大匯演,甚得好評。除華人外,來自各社區不同族裔人仕擠滿唐人街,很是熱鬧。





全美學校在九月第一個星期一的劳工日假期後開課,我便獲得中華廣教學校每星期三教授舞蹈課。我亦尋覓到一所很有名氣的波士頓音樂學院,附設舞蹈學系。我獲得系主任露芙‧安佈羅斯女士Ruth Ambrose的接見。在約會的時間,我比較早一點到達。坐在接待處等侯,看到一個個子較高的影子在我前面停下叫道:華德‧陳(Walter Chan 我的英文名字),你在這裡幹甚麽?赫然看到在香港時,曾經向我提出創作蝙蝠俠是最好舞蹈題材的美國意大利裔舞蹈編導湯美‧冒連拿勞 Tommy Molinaro。世界真細小,人生的際遇真難料。八年了,我和他從沒有再接觸過,他是在拉斯維加斯市夜總會編舞。今天我們在地球的另一面再相見。原來他的老家是在波士頓,現已退休。他過去曾在此學院教學多年,現回來探望。我說明原委,到來考察舞蹈,又希望在學院學些東西,能有再進一步的表現。他點頭稱好。我們相約有機會再見面,他便轉入系主任辦公室。待了一會,系主任露芙‧安佈羅斯女士Ruth Ambrose 出來相見,在辦公室坐定後,她說:你和湯美‧冒連拿勞在香港認識?我點頭答她,接着表明我希望在她學系,有關編導的課程作旁聽生。並希望有機會授課,以東方舞蹈為課程。她初步答允每週兩節旁聽;但教授東方舞蹈,她要求我覆印我的資歷與資料给她,才作决定。

我從香港帶來的舞蹈相片和多年來與麗的電視簽過的舞蹈編導英文合同,到中華公所內波士頓社區的小市府覆印資料。小市府在波士頓各社區都設有,各小市府以協助該社區民,與波士頓總市府的接觸及溝通。小市府的負責人主任張女士 Caroline Chant ,看到我的舞蹈相片和資料甚為讚賞。她對我說:你是中國舞蹈專家。我謙遜的表示自己長久對舞蹈的追求,近五年都以中國舞蹈編導為主。小市府張主任開心地說:華埠歡迎你。我歉虛地謝过她便離去;但想不到我印資料認識張女士,却成為了我完夢的橋樑!

將一切印好的資料交給舞蹈學系系主任露芙‧安佈羅斯女士。她看罷後,决定聘請我為東方舞導師。分配我上課時間後,我便告辭。次日,我到纽約取回申請延期的護照,很坦誠的告訴支文娟。我决定留在波士頓,原因是波士頓我已經在唐人學校找到鐘點工作。又在大學考察交流和授課;加上我寄居卅六弟家裡,不愁留下美國五個月的起居飲食,而且上課和教舞都有所安排。我深深地表示抱歉,不能留在纽约發展。她也理解,也祝我好運!回到波士頓車程四個半小時,三十六弟和我談及出路的各問題。他認為以長久為計,最好將旅遊考察的留美簽証改為學生簽証。每年一張學生簽証,除讀書上課,還可以申請鐘點工作。我們立即進行。三十六弟目前只有綠咭﹝美國永久居留証件﹞,要再等,才能以公民身份申請我的綠咭居留。我覺得這樣决定很好,我們便開始行事,他並提議我到唐人餐館學習餐館的工作。我說這麽大的年紀,還從未有入過餐館厨房。他說別人可做到的,你有什麽不可為?他還道:十個有八個來美國的留學生都到唐人餐館工作,用心去捱吧!

說了就去做,進入纽文大學預科學校,取得學校發出的証件 I-20,得到在纽約的遠房姪兄陳祥集充沛的資產支持,又通過了移民局的批準。在一切安定後,我可够忙矣!九月份除紐文預科每天上課,又要到學院編舞課程作旁聽生;每星期三下午在廣教中文學校教授兒童舞蹈。星期五與星期六下午四時到零晨二時在唐人餐館帶位、收錢、執外賣一脚踢 ( 所為禮拜尾一份工兼三職之謂也 )。生活雖然忙累,却沒有受到壓力,輕鬆勤奮。中文學校加上餐館的收入也很可觀,甚至可以養家!時間飛快地過去,我優哉悠哉地生活着。唯有就是想家,孩子們與妻子不知何時何日再可相會。每星期收到一封家書,已存得厚厚的!突然,我接到友人的一封信,我看完又看,又重覆的啄磨。以下的信,使我有銘心刻骨之感!

維寗兄:
別了家的孩子就知道家的可愛。別了孩子們的爸爸就知道他們寶貝。別了老伴的情人就知道她實在迷人。這麼多個“別了”為的是什麼?生活?理想?名譽?學問?藝術?國家?人民?金錢?美酒和女人?還是追求寕靜,平淡的生活,為了下一代的安排?但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鬥爭,從有形的肉慾到無形的意念。在現代的社會裡,沒有一個角落不是這樣,要達到寧靜、安穩的生存境界也該是非常幸福的了。追呀!追呀!要懂得生活,就要真的懂得生命的存在義意。要懂得生命,既是一門深奧的哲學,又可以說是平凢的真理,在不同的社會,不同的時代,受不同的教育和潛移默化,會產生不同的見地。因而有人以爭名、奪利為樂事,損人利己而後有生活樂趣。單調一點的多數自私自利貪得小便宜,閃閃縮縮也能滿足生活的享受。又有人自命清高,搞什麽什麼唯美主義的藝術,自視目光遠瞻,實質都是茫無所綜,還以為生活多浪漫。更多的人是為國家、為民族為人類的進化而貢献一生。我說更多二字是因為有一百份之九十是口裡念念有詞的,實際是糊裡糊塗的,誤害生靈。生命的定義說到這裡,我覺得有時候陰差陽錯、巧合玄幻。假像與真蹟混成一氣,需要多少精明才可看得真個!由此推論坦誠互助,真誠相處是生命中多珍貴的。可惜生活中這樣的人情友愛不會多的,更可憐的這裡一批所謂搞藝術的哥兒姐兒,真不知他她憑什麼基礎能够為人做出些美的作品。有真誠的愛向上的作品。哈哈:有的是,亂草,黄草,枯草,死草,毒草,水草。難見花兒一朵。因為這裡哥姐們心裡沒點兒真誠和美念。不見了陳維寗,香港舞行靜了,但更險詐!不見了陳維寗,少了個大讚大彈舞林高手!不見了陳維寗,沒有真誠和不倦地過招的對手了!不見了陳維寗,別了真的朋友就知友誼可貴!維寗兄,我說了一大堆感慨的話,不外念舊情話知己。近日收你來信,你情緒似喜似憂,激奮與樂觀,時時吐露於文行間,但你的動向我還是不十分清楚的,所為深造是甚麼,為什麼而深造。為跑向那兒生存而作這必修的深造。目的越明確則效果快而大,打有把握的仗。决心是决定一切的預期效果,繁雜的生活問題是會打亂計劃的。但决心就是平定一切煩惱的良方。您真的覺得外國生活合意願的話,就要把心一橫,千方百計,無所不用其極地鑽下去!闖出來!我很奇怪的感覺到你會是很大機會留到美國的。以你的幹勁和性格,美國的國民心理性格都和您的相去不遠,也難料。有時是可遇不可求的。當你很積極主動時你就得拼命。但你稍受打擊時就得聽聽命運安排。香港生涯無異,只會更怪更可怕,十年說它不盡,不提它就是完了。我是一天比一天化,一天比一天怕,怕我化成了亞Q一樣的唔化。這裡的盲人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更看不清事物。怕我都盲在一起,試想這裡有誰肯鼓勵我,敢鼓勵我呢!怕怕那些市井之蛙蛙越生越多,哇哇之聲漸叫漸大會咬人又會擾人清夢,問你帕未?在人渣的社會裡,自己就算不是人渣,也要面對人渣,如影随形終日受擾。說我們是藝術工作者,有責任用藝術的影響,求人性美化。哈哈!在這兒藝術如果真的起了作用,豈不是把人渣美化了。“美麗的人渣”的制造者,“美麗的毒草”的制造者,都是異途同歸,真够自我諷刺呢。你對上述有何高見?
你的算是老友來函 1973年秋